白花教书

过去,有个叫王家庄的村子,人们世世代代没文化,都成了睁眼瞎。庄上的孩子就懂得背柴拾粪,根本没见过那纸笔墨砚是啥样儿的。就拿每年春节贴对联来说吧,家家户户刮锅底黑,用碗底往纸上印几个圆圈圈就行了。大伙儿为这挺犯愁怅,凑到一块儿就议论一通。

里有这么一天,大伙儿又一块议论起这个事儿来,一个叫王三的人就说:“离这儿六十里远的一个地方,有个村子叫李家寨,这个寨上有个李进士,识文断字,挺有才学,不如把李进士搬到咱庄上教书。”大伙儿听了也觉得是个办法,就决定派王三去搬李进士。

王三小时候在外村念过三天书,后来成了走南闯北的生意人,让他搬先生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;王三也觉得大伙儿器重自己,自己也不能不识抬举。就这样,王三准备了准备,赶上小毛驴就出发了。他走在离李家寨不远之处,就听到寨里琅琅的读书声和欢乐的歌唱声。王三虽然念过三天书,但从没享受过这般舒畅甜美的滋味儿。他催赶毛驴,三步并成两步走,两步并成一步行。进了寨子一看,果然不错:各条街道墙壁上都写有诗文,各家各户书本字画满屋,寨上男女老幼都文质彬彬,出口不离经典,好一个文化乐园。

王三按照人们的指点来到李进士的大门前,看见大门匾上写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:“进士第”。他把毛驴拴在门桩上,轻手轻脚地入了院内,问道:

“这是李进士的住宅吗?”

李进士正在书案前默读经典,听见院里有人叫门,出去一看,是个陌生人,便问:

“你是找我的吗?”

王三毕恭毕敬地说:

“我是王家庄的王三,庄上人派我来搬李进士去我庄上教书。”

李进士一听,这是个好事情,就回到屋里收拾了行装跟着王三出了大门。李进士骑着毛驴,王三牵驴带路,二人美滋滋乐呵呵地边走边拉呱。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十里铺,王三就问:

“先生,这叫啥村子?”

李进士说:

“这叫十里铺。”

王三又问:

“这十里铺,离城几里?”

李进士说:

“离城十里,因为离城十里就叫了个十里铺。”

二人有问有答,不觉又走到城里,王三看见了城墙就问:

“先生!这城墙有多高?”

李进士随口回答说:

“三丈六呗!”

王三又问:

“先生知道不知道天有多高?”

李进士觉得莫明其妙,说:

“你这个人尽是节外生枝,问得无聊,问天有多高,那…那我不知道。”

王三一听戗了,心想:自叫个先生不知天有多高,地有多厚,哪能教成个书呢?便气汹汹地捉住毛驴,对李进士说:

“你下来吧,你不知道天有多高,地有多厚,天文地理你不懂,你教不了书,你就回去吧!”大

李进士听了,也带有怒气地说:

“回?回就回!”跳下毛驴就往回走。

李进士走了不多远,碰见了他弟弟。他弟弟问:

“哥!你不是去王家庄教书去啦,怎么又回来了?”

“哎!别提了。”李进士唉声叹气地说。“碰见那么个二百五,他引我走到十里铺,问我这叫啥村,我说‘这叫十里铺;后又走到城里,问我城墙有多高,我说‘三丈六’;他又问我天有多高,你说,这不是意外事儿?我说不知道,他就说我不知天高地厚,不识天文地理,教不了书,不要我去了。”

李进士的弟弟是个吃喝嫖赌抽、拐骗抢带偷的赖皮。因为他不务正业,到处坑害人们,有损寨上名誉,人们就恨透了他,送他个外号叫“大白花”。

大白花听了他哥哥的学说,也觉得挺生气,说:

赶一“不怨人们褒贬你哩,我也得褒贬你一句:你既然当个进士,就不会给他来个随机应变?你回吧!我给他去。”

李进士走后,白花就去追王三,边跑边喊:

“哎!搬进士的——!你等等——!

王三远远听见后面有人在喊,便站住了,白花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,问:

“你是搬进士的吗?”

王三说:

“对呀!”

“你念过书吗?”

“我念过三天。”

“念过三天也不错嘛,你见大门匾上写着啥?”

“进士第呀!”

“哎,这就对了!你原来搬错了嘛,进士弟是我呀;你要是搬进士哥的话,那你就把我哥哥搬去对了!你搬进士弟,我才是进士弟嘛!”

王三一听,才恍然大悟,高兴地说:

“哎哟哟!弄了半天您是进士第呀,只怨他连天高地厚也不知道,连天文地理也不懂哩,原来他是进士哥呐,那咱们再回去准备准备,您就去吧!”

白花听了,嘴里连连说好。

王三跟着白花回到了进士第,白花简单地准备了一下,就骑上毛驴,跟着王三喜气洋洋地向王家庄登程赶路了。他们走到十里铺,王三又问:

“先生说这叫个啥村子?”

“这叫十里铺。”

“先生说这儿离城多远?”

“离城十里,所以就叫十里铺。”

不大一会儿,他们又走到城里,王三看见城墙又问:

“先生知道不知道这城墙有多高?”

“三丈六呗!”

“那先生知道不知道天有多高?”

白花随口说:

“七丈二呗!你不看!那城墙到在半天云了,再有那么个儿就到天上了嘛。”

“先生说,上天得走几天?”

“看你这个人!啥也不懂,上天也有大道小道嘛,那就看你是走大道哩还是走小道哩?”

“先生说,大道走几天,小道走几天?”

“你没听别人说嘛:‘腊月二十三,离年丢七天,新灶王爷下天,旧灶王爷上天。这就是说,走大道七天,走小道六天呗,你连这个也不知道?”

王三听了,心想:哎哟哟,这个先生可搬对了,天文地理这么精通,问起来对答如流,真是不简单呀他们一边走一边拉呱,十分有趣,不知不觉快到王家庄了,王三又问:

“先生!您看过三国吗?”

白花说:

“我六国都看得悉塌稀熟。”

“先生既然看过,那周瑜娘姓啥?诸葛亮娘姓啥?”一白花摇头晃脑,二拇指点着王三的脑袋说:

“看你这个人笨的,若王家庄的人都象你这么笨,那我这个书还怎么教?你没听说吗?‘既生瑜何生亮’也就是说,周瑜娘姓既,诸葛亮娘姓何嘛!”

王三虽被白花褒贬了个不扎牙,但心里十分佩服白花的“学问”。

他们说话中间就到了王家庄。王三给白花安顿了食宿,马上通知庄上所有学龄儿童都来学校念书。一霎时,全村上下一片欢腾,孩子们高兴得蹦蹦跳跳,大人们高兴得眉开眼笑,总算有了“希望”。

开学第一天,白花就教孩子们打和、碰和、五碰和,撒杀、赶羊、打天九;怎输哩,怎捞哩,等等。为了避免校董发觉,专门安排学生们要有一个轮流放哨的,并对孩子们说:

“如果校董来了,你们赶快把那些纸牌、骨牌、麻将的都收拾起来,坐在个人儿书桌前,不管啥哇哇就行了。”

说也奇怪,孩子们也很听话,最喜欢这门“功课”了,每天早早儿就去了学校,晚上天黑了还顾不上回家,中午饭都顾不上吃,热劲儿越发大;家长们也都夸奖:“王三的先生搬对了,把孩子们拧得挺紧,没一个逃学的…”

一天,校董真的来了。一进门,看见孩子们都在书桌前哇哇地“背书”哩。可白花一看校董来了,别让听出了孩子们“背书”的破绽,马上大声喝道:

“别背了!校董平常不来,好容易来上一遭,你们哇哇地背书哩,我们谈个话都听不见,等校董走了以后再背吧!”

孩子们一下停住了,校董和“先生”坐了一会儿,心想:孩子们正在背书哩,咱坐在这儿象个啥,白白影响孩子们的学习。就告辞“先生”走了。打这以后,校董对孩子们念书的事更放心了。

在过去,每年冬至前夕,教书的先生们都要结算工钱,放假回家过大年。最后的一天,孩子们还在装宝,“先生”看份,并指教孩子们:“你压这儿,他压那儿这个轻,那个重;开一免二…”累得满头大汗,忙作一团。就在这关节眼儿上,放哨的孩子到茅園解手去了,校董进了教室。一看,真不象话,便间:“孩子们!书哩?”大伙一看,校董来了,孩子们都低着头,吐了舌头。白花就马上起来说:“看你这个校董,该啥也不懂哩?没学会就输呀?等学会以后还怕他不输了?学生们!放学吧!”

放学后,白花准备回家,临走前悄悄地给床下拉了一泡屎,有个孩子和“先生”感情挺好,就送“先生”回家,走在半路上,白花说:

别送了,回去吧!先生床下给你留了一部“诗”呢,你回去看看吧。”

这孩子听说“先生”给他留了一部诗哩,跑回去床下一摸,摸了一手屎。别人间:“你和先生感情挺好,临走时给你留了点儿啥诗句?”这孩子气得结结巴巴地说:

“臭——臭——臭不可闻!”


讲述:王洪茂
整理:张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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